第036章 换日-《步步生莲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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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个声音责怪道:“二哥怎么说这种话?居安要思危,西北纵意快活么?一旦兵戈起来,便将是处处焦土……,老祖宗要回去,分明是想念小妹,你也知道,老祖宗最疼她,哪舍得从此不得相见,你压根儿不该把她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老祖宗……”
“不说怎么成,自打听说了小妹随那混蛋遇刺,烧死在船上的消息,老祖宗茶饭不思,形容憔悴,我们既知道了真相,若不说与老祖宗听,恐怕老祖宗就要含恨九泉了。对了,那个混蛋跑了一趟契丹,又传回消息说死掉了,害得我提心吊胆,生怕被老祖宗知道,天晓得没两天功夫,他又活蹦乱跳地跑回来了,弄和我现在都不知道他那瘸腿是真是假了,你说……他真的残废了么?”
杨浩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,原来车中坐的竟是唐勇唐威,自己一向没有打过交道的二舅哥三舅哥。他们受赵光义重用,在西城外掘地为池,为宋国造战舰、练水师,也算半个军中人了,难怪他们的车驾不受阻拦。他们这是出城?那我跟着这辆车,该能逃出这龙潭虎穴了……不对!我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回来那是正常的,可是焰焰和娃娃没有葬身火海的消息他们怎么会知道的?杨浩心中电闪,略一思索,已若有所悟。
就听车中一声冷笑:“你也不是不晓得他在西北搞些甚么,瘸了?我看这是他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。老祖宗要回西北,无论如何得拦着,咱们千万不能再和他有半点沾连,咱们唐家的大小姐,已经‘死’在唐国了,咱们唐家也没收过他的聘书,不曾认过他这个女婿,他杨浩和咱们唐家没有半点关系,事关唐氏家族兴亡生死,大意不得。”
“二哥自然晓得,说起来……”
车轮颠簸了一下,杨浩没有听清下一句话,但是已经听到的谈话已是令他暗暗心惊了:“听这口气,他们知道我在西北的所为?难道崔大郎和他们还有联系?亦或是李听风或者其他什么人透露的?继嗣堂所属虽然松散,彼此之间却有着千丝万缕、割舍不断的联系,这大概正是他们得以朝代更迭,始终不灭的原因。这些人,只能利用,万万不可信任、寄予他们重任。
正想着,就听车中唐三少又道:“咱们是生意人,生意做的越大,风险也就越大,一个失手,就可能血本无归,再也翻身不得。西北那边,就算是留下一注翻本的本钱,由着他去折腾吧,他败了,和咱们唐家全无半点干系,若是成了,有焰焰这层关系,咱们也能攀上门路。但是现在,咱们唯一能倚靠的,就只有晋王这棵大树,抱紧了些,轻易不能撒手……”
杨浩这才隐隐明白了他们之所以一直把自己视做路人,无论焰焰生死,始终不曾来往的原因,不由暗暗苦笑:“旁人谋国打天下,向来是有进无退,一旦走上去,就没有后路可走。他们做生意,倒是可以狡兔三窟,预埋后路,始终保持家门不堕,难怪继嗣堂的人尝到了其中甜头,始终利用他们庞大的财富同强大政权保持着密切联系,又能始终不和对方紧紧绑在一条战船上,一俟事机不对,马上另寻高枝儿。
车子过了一座桥,忽地向北拐去,杨浩向车边挪了一下,探头向外一看,发现这座桥正是金梁桥,车子至此朝北拐去,刚刚经过盖防御药铺的店面。
杨浩心道:“糟了,他们的住处不在城外,再往前去就是大三桥了,那片新起的宅子莫非就是唐家的宅院?这两位舅兄不大靠得住,他们知道我要反,却是佯做不知,只顾撇清关系,要是明天知道他们抱的粗腿赵光义也反了,可难保不把我这个‘后路’当了进身的前程,靠人不如靠己,走为上策!”
前方又是一个杂货铺儿,杨浩突然一纵身弹了出去,滚身避到了棚下,车子只是被他一蹬之力摇晃了一下,车上的人都以为是路面不平有些颠簸,却也无人起疑。
杨浩候那车子去的远了,这才跳起身来。此处因为已经接近城郊,住户变得稀少,城中密布的巡检到了此处也是全然不见了。旁边是瓮市子监狱,再往前去是京城守具所,调拨地方军队入京时驻扎的地方,现在是一座空营,冷清的很。
前面出了万胜门,就离了汴梁城了,可万胜门平时并不开启,为此在万胜门稍南边又开了一个角门叫西水门儿。杨浩见此处冷清无人,料想自己逃的迅速,京城中枢的震荡还没有传到这里,西水门是个水门,船只出入的地方,虽然旁边也有门路,可是门路纵然关了,从水路中也易于脱身,于是便一路藉着树木屋舍掩饰着行踪,悄悄向前摸去。
前方快到便桥了,杨浩藏在树后,四下看了一看,见没有什么动静,便从树下闪了出来,他刚刚出现,就突然止步,目光陡地收缩起来。
前方忽地从一户人家墙角转出来一人,只有一人,单人独剑,慢悠悠走到道路正中,剑反手藏于肘后,抬眼望天,一绺微须随风轻拂,犹如一副学士静夜赏月图。
“你说……生路在西面……还是在东面?”
那个人忽然说话了,听声音赫然正是程德玄,杨浩只是默然不答。
程德玄轻轻笑了一声:“我以为……生路在东面,还有比天子脚下更安全的地方么?可你偏偏要往西去。”
程德玄轻轻摇头:“你要往西去,自管去便了,可你还要拉拢罗克敌、赫龙城一班人,裹挟着本官一起西去。结果……你赌赢了,赢了的人高官得做,骏马得骑,成为芦州之主,好不风光。而我,却被你害得身败名裂,沦为同僚们的笑柄。”
他叹息一声,低下头,轻轻地拭着森寒雪亮的剑刃:“到后来,你终于不得不向东去了,一道圣旨,你要来开封做官了。你也该为本官留条出路,是不是?本官其实没有旁的想法,我只想成为芦州第二任知府,而且要比你做的更好、更出色。可是,你没有,你的女人……设计害我,害得我再一次身败名裂,走投无路,含羞忍垢的回了汴梁。”
“本来,如果你我都为晋王千岁效力,个人的一点恩怨,本官也不会放在心上,这个大体……我还是识得的,可是……明明一片锦绣前程就在眼前,而你……却又要往西走了……”
程德玄缓缓转向杨浩,剑锋慢慢向他指去,一字一顿地道:“这一次,我赌对了,你选错了!”
杨浩冷冷一笑,目光左右移动,问道:“就凭你?你的人呢?”
程德玄晒然冷笑:“我的耻辱,我自己来洗刷。你不过是乡绅一家奴,如今又是一个残了腿的废人,本官这口剑,还取不了你的姓命?”
程德玄说罢,纵身一跃,剑气森然,直取杨浩咽喉。
杨浩听他话说到一半,目光便是一闪,待他纵身跃起,已然抽剑迎上。
“铿铿锵锵”之声不绝于耳,月色下程德玄兔起鹘落,片刻功夫已是连环八击,杨浩剑术虽然奇妙,却是腿脚不便,剑术本走的轻灵路数,身法跟不上,剑术难免大打折扣,险险便被程德玄一剑击中,他踉跄着退到了路边,单手一撑路边大树,这才稳住了身形。
程德玄得意地笑了起来,一步步向前逼近,说道:“我一直搞不懂,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?为什么总是自讨苦吃?不过现在,我已经没兴趣知道了,死人就是死人,一个死人想什么,已经不重要了。”
他大喝一声,挺剑刺来,杨浩后有大树阻路,腿脚又不灵便,他有十成把握,这一剑可以洞穿杨浩的身体,一雪前耻。
但是就在这刹那间,当他得意地腾空跃起的时候,杨浩突然动了,动作突然间快了三倍不止,像一阵旋风似的卷到了程德玄的身侧。
程德玄不是不知道高手过招轻易不可腾空,一旦腾空身形无法再变,极易成为任人屠宰的一团死肉,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杨浩突然不瘸了,身法竟然快的出奇。
他身子腾空,眼睁睁看着杨浩一阵旋风般卷到身边,除了急急收剑去挡,完全无法做出其他的应变措施。剑刃还未抽回,杨浩已一剑自他左肋下斜斜刺了进去,直透心脏。
杨浩抽剑,血激射,程德玄落地,双腿一软,还未跌倒,杨浩又是旋风般一卷,那条本该瘸掉的残腿带着霍霍风声挥了起来,“砰”地一脚踹中了他的胸膛,程德玄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胸骨都被踹断了,他喷出一口鲜血,整个身子被杨浩踢飞起来,“轰”地一声撞在那户人家的院墙上。
由于他倒飞的速度太快,城效百姓家的墙壁又不结实,这一撞被他撞破一个大洞,身子嵌在墙洞里,血从嘴巴和肋下汩汩流出,头颅垂下,再也动弹不得。
杨浩拔腿便走,迅捷如飞,扑到便桥处向前一看,不由暗抽一口冷气,西行道路已被封锁,前方影影憧憧许多人影,程德玄哪里如他自己所说一般只是一人前来,只不过他对自己嫉恨难耐,独自跑到前路来迎他罢了。
“糟了,南衙最知道我与芦州的关系,我只一逃,他们马上就想到我是向西走,前方不知还有多少人在等着我,西行危险了。这一走不只我走不脱,冬儿她们更无法脱身了。”杨浩心思电闪,立即折身往回走。
路旁那户人家睡得正香,就听“轰隆”的一声响,老人家觉轻,那老妇人摸黑爬起了床,高声叫道:“二愣子,二愣子,去瞅瞅去,什么东西呀,轰隆一声,好象撞垮了咱家的院子?”
对面屋子里一个憨厚的声音答应一声,灯光亮了起来。
“披上件衣服,喏,拿着擀面杖,要是偷鸡贼,就狠狠地揍他。”这是媳妇温柔的声音。这户人家住的偏僻,常有些泼皮无赖上门偷鸡摸狗,是以这媳妇有此一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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