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零五章:夜篝狐鸣-《一碗茶的岁月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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披氅乌黑油亮的束髻男子坐在廊角暗处郁闷道:“你的意思是向雄以后会率领他全家人去救我?”信孝挪身后退之时,点头称然:“对。”披氅乌黑油亮的束髻男子搁下硬弩,微哼道:“去年我便听闻向雄结识一班能够未卜先知的异人,该不会就是你们罢?不管怎么说,向雄既已冒死前往成都去寻钟将军遗体,此行处境势必不妙。我何妨放你们一马,赶快去追他回来。”有乐忙竖大拇指,及时伸头称赞:“够意思!”
眼见箭矢嗖嗖飞近,长利忙推我从束髻男子跟前猫腰溜开,他一路感慨道:“做好人有好报,毕竟善恶有报,不是不报,时候未到……”披氅乌黑油亮的束髻男子忽被信雄从脚上一踩而过,吃痛懊恼道:“去你们的善有善报,要走赶紧走,别在我这里唠叨不休。跟戏台上不一样的是,人生有些故事其实没太多你死我活,大家都是出来打工,无非打一份工而已,达到目的就行,能不开撕绝对不开撕。邓艾做事太认真,对部下诸多计较,那么别人也跟他较真,所以他被办了……”
我正想问邓艾父子到底怎样了,四下里涌来大群乱兵,有一帮眼贼的家伙打着火把往我这边照耀,纷声欢呼:“瞧见那儿有个美女了没?扮成这般亦掩不住身段风流,如此体态婀娜还想溜?大伙儿快上,休放过她!”我抬手遮额,转头问道:“说谁来着?”有乐忙推我前行,慌张催促道:“你太谦虚了,这会儿还有谁?快跑为妙,不然就要扑街,死得难看,而且死法有辱祖宗……”
乱兵举着火把争先抢来拦堵,纷嚷道:“美女美女,别让她跑了!”我正惊慌,披氅乌黑油亮的束髻男子起身啧然道:“你们……”话声刚出,一支暗箭忽至,穿过嘴腮。束髻男子掼撞廊角,拾弩回射,飕发两矢,却又引得更多箭从暗处射出,束髻男子倏挨两矢嵌肩,翻跌墙脚。一伙乱兵从廊栏外摸黑来袭,纷伸长矛朝他戳去。我和长利忙拉他退避,信照拾一口刀急砍而至,削翻数个贸然欺近的家伙,掩护在畔。
退到楼梯口,更多乱兵密集涌来,随着几声锣响,竹楼上弩箭齐发。逼近的杂兵登时倒了一片,其余惊哗而退。
便趁一时矢石纷落,驱散乱兵,竹梯滑下几个乌笠之人,帮着拽搀束髻男子避往高处。我们正要跟着爬上去,怎料楼前又有暗箭接连飞袭过来,不停地往梯口飙落,箭矢越插越多,阻住去路。楼上有个披戴缟素之人招呼道:“楼梯后面另有出口,我和一队亲兵守在这里掩护,你们赶快离开!”
我们沿着指点之处,奔窜而过,溜到竹楼后边,却见更多沾火之矢飞掠夜空,飙落竹楼之上。我随有乐他们抬头仰望,只见楼上冒出烟焰。同时亦有些人发矢还击草坡方向,披戴缟素之人急示手下放过一辆马车,让其转出墙角,大声催促道:“快走快走,你们这样太慢了!楼后有些坐骑拴在马厩里,快趁着火之前把它们牵走……”肿脖子的儒冠文士拿盾牌挡箭,小心翼翼地靠着墙边挪步走来问了一声:“马邈,那你们呢?”披戴缟素之人在楼上哀伤的叹息道:“赶紧走罢,我先帮你们抵挡一会再作打算,不过今后恐怕难以见面了。老婆还在黄泉路上等着我前往相会,比起跟你见面,我更盼着去见她……”
奔离楼下之后,我转面回望,映眸烟焰一片,渐渐遮覆竹楼影廓。我不禁戚然问道:“那个人走脱了没有?”信孝颤拿残鞭溜过来说道:“马邈吗?从此没有下文。不过田章侥幸带伤走脱,因而活跃在文鸯、向雄和杜预他们叱咤河西的时代……”
“先别扯那么远了,”肿脖子的儒冠文士拿着盾牌,小心谨慎地移步挪近,催促道,“须趁大火尚未烧光厩棚,赶快多拉些马,抢在乱兵纷纷涌近之前,离开这里再说!”
光头小子驾着那辆马车,先便迎候在前方,宗麟持矛立于车上,招了招手,朝我这边说道:“女人和小孩过来坐车。”信孝和信雄互相推搡,争抢着要先爬上去,肿脖子的儒冠文士见状不等我走近,忙来挤着说道:“我也要坐车!”有乐推他退后,抢先登车说道:“你是历史上著名武将,怎好意思不去骑马,反而硬凑过来急着要跟老弱妇孺挤一车?”
肿脖子的儒冠文士举着盾牌挤到我旁边,先推我上去,然后他也跟着登车,说道:“我真的不会骑马,从来不骑那些东西,就只坐车。不信你去问向雄……”有乐不给他进来,挪股挡住车门,啧然道:“你是千古名将,怎能不会骑马,说来不怕人笑?赶快去学学,那边有很多马等着你骑。”肿脖子的儒冠文士挤不进去,转身坐到光头小子旁边,用一只手抬盾挡箭,另手拉缰说道:“偏不骑马,还是驾车好。”
信孝从车蓬里伸头出来说道:“里面挤了满车人,怕要跑不动了罢?”肿脖子的儒冠文士转觑道:“是吗?那你先下去……”信孝连忙缩回脑袋,但见儒冠文士随手推光头小子下车,迳自挥鞭驱策,缓缓转入林间。信照赶着一群马从着火的厩棚追随而至,顺手拉光头小子爬上旁边的坐骑,伸头往车内寻觑道:“大伙儿都在这里了吗?茶筅儿呢?”
“信雄也在,”有乐拿扇敲过脑袋之后,回答道。“粗略清点过人头,似乎还少了谁……”
我问:“信包呢?”信孝从股后拔出一个茄子,指了指车内角落里蜷卧之人,说道:“这不就是?其已睡在最里面,不知啥时上了车,我早就说过他‘茫’了,飞太多叶就会这样……咦,高次也在这里,他好些了吗?”
宗麟瞥我一眼,从车厢后边坐下来说道:“此前她临离舟之时,给过些药,向家的长老说其中不乏好物,纵未能比起死回生的灵丹,亦具意想不到的疗效,总算强胜于无。尤其是‘九转熊蛇丸’和‘黑玉膏’……你还有没有?喂他服用的时候,顺便也给我吃些。”我想起还有别的,连忙掏药说道:“先前又从文鸯的坐骑上找到些药材,快看这些有没有作用?”
角落里蜷卧之人嗅着药气,脸没转的咕哝道:“药味最浓那些似是曹歙、皇甫谧他们提过的‘苍梧银耳’等六十六样神奇药草精淬而成的炼气散丹,像醇酒味那种拿些喂服,每日三五粒,臓腑内伤月余可痊愈。然而我看这孩子伤势不轻,似也未必便能太快好转……”
我伸个小瓶子过去给他瞧,问道:“是不是这个碧莹莹的?”角落里蜷卧之人闻了闻,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道:“还有另一盒酸味重的,似是苍南膏,用以外敷即可。”我依言用药过后,唇红齿白的小孩儿在旁边微抬眼皮,弱弱的问了一声:“我们在哪儿呀?”
蜷卧角落之人枕手而躺,脸朝里面,依然喷烟吐雾,喃喃的咕哝道:“飞驰远去的岁月中,是酸甜苦辣氤氲成的江湖。那些风雨里酝酿的故事,穿过长夜,化为传奇。”
信孝闻着茄子说道:“他真的‘茫’了。每当这样神思迷茫,就会说些诗意的话语。”
车外忽有马蹄声骤近,随着辘轳颠跳,车偏路旁,滑向斜壑。宗麟在后厢门边撑矛而起,惕望四周,似有所见,不安道:“后有追兵,前有埋伏。”
一排长戈从草木密簇的间隙投搠骤至,肿脖子的儒冠文士抬盾遮挡,驱车转避不及,投戈纷飕搠临,已有数支穿入车厢,蜷卧角落之人提足接连踢开贯透半截的尖梢,翻身坐起,棹戈反撩,将射近我们跟前的其余飞戈悉数拨打出外。长利拉我和信雄伏躯避到一侧,眼见又有飞戈斜穿而入,猝然扎近信雄胸前,我探手抓住,虽握其杆,仍刹不住其势。有乐从旁发出惊叫:“信包!”先前蜷卧角落的那人斗展黑骨扇,唰的撩去信雄胸前,利索之极的拨挡而开,随即翻转扇面,刷落戈头,只簌一下,削折半截。另棹一半,投出车外,草丛中有人痛呼而跌。
宗麟持矛在车畔拨打,接连击戈撩送而回,草木深处不停传出叫苦声。但见又有多根投戈飕飕发出,宗麟似渐抵挡不住,信照领着信澄以及光头小子从后边飞骑驰援,赶着多匹奔马迳撞向前,冲入草木茂密之间,砍杀驱散那伙埋伏投戈的乱兵,另有数人亦从林间奔来,刀剑齐加,杀入伏兵之中,闻听炮仗声噼啪炸响,树丛里烟火绽闪炽烈,长利憨望道:“那伙好像是一积和孙八郎,以及恒兴他们……”有乐拿着破扇在后边称幸不已:“还好他们总算及时赶到,省得宗滴忙不过来。”
随着木叶簌响,倏有多根飞戈投近,信包见势不好,忙拉他俩避入车内,腾手伸着烟杆撩开一支搠近之戈,但听轰一声大响,溅土扬尘。有人抛来一辆铁轳车,甩掼在飞戈前边,掩护肿脖子的儒冠文士赶马车转入林间。信孝颤拿茄子,眼贴车厢破孔窥望,咋舌儿道:“谁扔过来的?力气好大!”我亦伸眼来瞧,只见一人提灯转出树后,迎上前去,猛踢一脚,将铁轳车踹向飞戈投来之处,砸入草丛,随着数声惨呼,藏在那里的伏兵没遭砸到的慌窜四散。穿条纹衫的小子连连点火投物炸响,驱走别处埋伏的乱兵,跑过来问:“你们都在这儿了吗?有谁看见先前跟我一起的那个白衣秀辫的姑娘?”
“没看见。”长利和信孝伸出脑袋,一齐摇头,随即在车门那儿给穿条纹衫的小子挪让位置。有乐拉他一把,未待那小子爬上车,忙问。“一积,你跟谁一起跑来这边?有没遇到恒兴?”
唇红齿白的小孩儿在车里弱弱的问了一声:“我姐夫呢?”有乐啧然道:“好好躺一边养你的伤,先别管你姐夫了。他早晚是要上吊的,只要找到了合适的树,再将他认为适合的绳子挂上去……”
“孙犬殿吗?”穿条纹衫的小子毛手毛脚地爬上来,挤在车门那里伸着焦头烂额的脸说道,“他和恒兴大人在那边忙着砍人,帮你们驱散埋伏在草丛里投戈的家伙。车里怎竟这么多人呀,高次也在吗?刚才我好像听到其娇弱的声音……咦,里边似乎有个蓬头散发的影子不知是谁?”
“在哪在哪?”我和有乐他们闻言慌乱寻觑道,“还有谁在车上?难道谯周也跟着挤上来了……”
“外边的迷雾越来越大,”宗麟在后厢门畔惕望道,“周围草木渐深,更显晦暗,似有不少蓬头散发的人影在四处穿窜出没。”
有乐正要亮灯照觑车内情形,却被宗麟伸手捻灭灯焰。肿脖子的儒冠文士赶车放缓,在昏暗中不安的说道:“为避乱兵一路埋伏袭扰,我好像把马车赶得迷路了,不知怎竟撞进了这片浓雾里,除了看不清前路,似还听到些不好的动静……”
“什么动静?”长利刚要憨问,有乐忙捂他嘴巴,低嘘一声,悄示我们竖耳静聆车外传来的声响。里里外外一时皆没吭气,信雄更似连气也不敢稍透,捂着口鼻正憋得难受,忽听马蹄声至,似有数骑穿过夜雾奔随而近,信照在外边问道,“你们在前边为何这样安静?”
“我们在听动静。”信孝颤着茄子转望道,“结果你们在后边把动静搞得这么大……”
有个微须家伙从鞍边提灯一照,在车外乱望道:“这里有动静吗?似乎没有吧?我只听到林雾深处不时传出野狐鸣叫,就是这声音,一会儿东,一会儿西,你们听到没有?”长利掀开车帘,在灯前眯起眼睛憨问:“你是谁呀?”
“皇甫闿,”肿脖子的儒冠文士啧出一声,在晃眼的灯光之下皱眉转觑道,“你怎么也跟来了?”
“没办法。”骑马提灯之人叹气道,“我落单了。出城后只是乱窜,初跟王买做一队,不久在城外失散,然后遇到田章那伙,接下来还是分道扬镳。先前也跟你们一样撞上了伏路的乱兵,不知又是哪帮人马来着。看在我帮你们打过刚才那些伏兵的份儿上,且让我暂时跟你们先作一路结个伴如何?”
我悄悄挪身到信包后边,不顾烟呛难受,小声告诉:“那人要捉我去送给鹞鸱儿……咳咳!你的烟飘过来好难受。”信包转面朝我喷烟吐雾,闻言不解的惑询道:“什么鹞鸱?”有乐拉我坐去其畔,啧然道:“你别跟他说,他不明白的。看他眼神儿有多‘茫’,飞了不少叶子就会这样。信包你别朝这边喷烟,快呛到我眼泪出来了!”
“别担心。”肿脖子的儒冠文士僵硬地转脖,由于扭颈艰难,便连整个方阔的身板也转过来,悄言安慰道,“此前我已让王伯升顺路把鹞鸱儿扔进一口枯井下。这是他应得的报应……”
“可是鹞鸱儿此后又爬上来了。”我正试图告诉他,骑马提灯之人先在外边问道,“老杜,你何时遇到王伯升?失散后我可找他找得辛苦……”
肿脖子的儒冠文士叹道:“找也没用,先前我遇到之时,他说不干了,急着要渡江回乡。然而我听闻他为捞出掉水的宝刀,跟着跳下船后就连人影也不见。唉,那都无非身外之物,其实他终究仍是看不开。还好临别之前,我让他帮忙找个偏僻地方干掉鹞鸱儿,他说林中废垣那边有一口枯井,就拉鹞鸱儿先寻去了,将来胡奋和胡烈两兄弟须怪不到我身上……”
我提醒道:“或许鹞鸱儿还命不该绝,他又爬出来了。”骑马提灯之人点头称是:“对对,我后来又看见他了。还悲愤地埋怨其死里逃生之时有个妞儿扔石头打他,并且故意踩他,发誓回头要收拾那小妞儿,就是你吧?”肿脖子的儒冠文士郁闷道:“没死掉啊?回头胡奋和胡烈两兄弟若要怪到我身上,我须设法抵赖才行……”骑马提灯之人出主意道:“回去后就说你明知那口枯井不深,因而故意先让王伯升帮忙把他藏在里面,巧妙地加以保护。”
肿脖子的儒冠文士微微颔首,琢磨道:“要不你以后跟我混吧?顺便帮我多想些法子,毕竟当今年代坏人太多了……”信包躺在车内吞烟吐雾道:“哪个年代坏人不多?”骑马提灯之人沉吟道:“我是钟会帐下参军,到哪儿都是个死。先且走着瞧罢,不过我要赶去拉住向雄,眼下他敢奔往成都城里为钟将军收尸,此行势必凶多吉少。”肿脖子的儒冠文士闻言亦自不安,提起马鞭说道:“那咱们还不赶紧,却在这儿叨话耽事……”
有乐在车内不甘心地说道:“不如咱们赶快穿越去更早些时候,试试让钟会别死,向雄也就没有危险了。”肿脖子的儒冠文士和骑马提灯之人齐问:“怎么穿越?”
“前边这种迷雾隐漾青光交闪晃曳,”有乐在灯下指点道,“好像就是能穿越的,因为我经历丰富。总觉得这里越来越不像咱们曾经到过的那片废弃庄园一带,你试试再赶车往前穿过迷雾更浓的地方,先看看是哪里?”
骑马提灯之人抬臂照耀前边,在迷雾中眺望道:“听听,又有野狐在叫!”宗麟在车后啧然道:“先熄火,你拿的灯在黑暗的荒野太耀眼了,不知要吸引来什么……”
肿脖子的儒冠文士伸盾说道:“熄了灯就更加看不见路,我先拿盾牌给皇甫闿遮掩一下灯光,再留心慢慢觅路而行。”我觉灯光渐暗,只听前方有人在林雾中说道:“看见没有?狐火明灭不定,伴有奇怪的马车出没雾麓,这都是天意。再加上黄昏时候从鱼肚子里找到些丹书,上面写了什么?陈胜王!”
因闻迷雾缭绕之处蓦有话声随风传近,有乐连忙抬指贴唇,示意安静。四下里风动草苇,现出一片荒祠影廓,夜幕下有篝火在废垣残壁间隙透亮映烁,远处狐鸣四起,幽雾里晃影窜闪,伴有声声呼唤:“大楚兴,陈胜王。”
我们在昏暗中不禁面面相觑,只听前边废垣里有个脸形奇怪之人登阶演说:“嗟乎!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!王侯将相宁有种乎?”长利憨望道:“没种也行?”有乐捂住他嘴巴,不安道:“别吵!那边好像是大泽乡,对吧?我们怎么来到渔阳一带啦……”随着阵阵擂鼓之声穿过林雾传至,信孝颤拿茄子说道:“我好像听到渔阳鼓动的声响了。陈胜﹑吴广他们似乎就在那边搞三搞四,密谋发动秦末大举起义……”
有乐连忙催促道:“根据《史记》所载,至少有九百人屯在那边,一搞起事情,很快就要变成数万之众。星星之火,即将燎原。咱们别往前去。赶快掉转方向!”
荒祠里糜集的众人纷纷伸头张望,叫嚷道:“谁在外面偷听?”有乐在车上打招呼道:“想是又迷路,撞错了地方。鼓都打得这么响还怕人听到?没事没事,你们继续……”许多披头散发之人操起家伙涌出,肿脖子的儒冠文士慌忙赶车转辔,匆匆折返而回,后边喧哗起来,矢石纷随。
信照急率数骑散开,和宗麟一路拨打流矢,掩护马车穿过迷雾,但见前边渐显荒凉,高矮参差的土垣在沙丘错落之间影廓苍黄,尘烟里现出更多篝火闪耀,照亮一片幡旌密布,有个发型如角的家伙在破衣褴褛之人密集簇拥中慨然登台演说:“苍天已死,黄天当立。岁在甲子,天下大吉……”忽见我们从烟雾弥漫之处惘然而至,土台下方众人纷纷转面愕望。
“转头转头!”有乐在车上一看便知不对路,赶忙招呼道,“又撞错地方了。不过没事,我们这就离开。顺便表扬一下:演说很好,诸位不怕死就继续闹腾……”
“又是你们?”发型如角的家伙在土台上惊怒交加道,“还愣着干什么?快抓住这些妖人!咦,我为什么说‘又’……”
信雄伸头往外呆瞅,发出甜嫩的声音:“牛魔王?”我忙拉他进来,眼见漫山遍野的破衣烂衫之人怒涌而近,砖石乱飞,投打纷落,肿脖子的儒冠文士仓促赶车转往另外方向,信照急率数骑散随于畔,恒兴亦与孙八郎在车旁挥舞刀剑,帮着宗麟拨打矢石,掩护马车窜入迷雾。穿条纹衫的小子点炮抛甩,一路噼啪炸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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